所謂陷入飢餓與糧食美好(4)

四、那騎士先生

這些有的沒的對許郁德造成的困擾愈來愈強烈,本來沒怎麼糾結,現在羅亦年差不多人間蒸發,然後小公主又找錯人說些令人火大的話,讓他整天整天的浮躁。

小公主跟他前男友都一個樣,許郁德不是不明白,他們就是脆弱、不安、想用奇怪又逼人的方式撒嬌,但是他真的很難忍受羅亦年被這樣對待──或者說,羅亦年居然也允許某個人這樣對待他。

該死的一個一個都不知道珍惜怎麼寫,不管是珍惜別人還是珍惜自己都一樣!

許郁德覺得頭很痛,連今天特地買來降火的綠豆湯都喝不下去,一怒之下還是直接打給羅亦年。

「喂?」

電話那頭的聲音正常得很,許郁德突然覺得安心不少。也是嘛,吵架也過了好一陣子,應該沒什麼事吧。

「我許郁德。你最近不見了?」

「呃……有點忙。」

「哦,我差點以為你被抓去賣掉了。」

「哼哼,就你會打這種算盤而已,你怎麼那麼喜歡把人家賣掉啊?」

「看你帥啊,賣個好價錢科科。」偷偷稱讚然後偷偷用欠揍的笑聲掩飾掉,許郁德現在才覺得原來這招不只有趁亂告白好用。

「用臉來算錢的話那就賣不出去啦,根本就天價。」

「……」許郁德頓了一下,覺得這人還真敢講,「那你就滯銷吧。」

「呵呵不會滯銷啦。欸對,所以你找我要幹嘛?」

「確定你還活著啊。」

「喔,那我活得還滿好的,啊還有事嗎?」

「那個……」

「嗯?」

「下次我要喝綠豆湯。」來點供品給林北降降火氣。

許郁德本來覺得轉告一下小公主的事好了,但還是別淌這渾水吧。

「你到底是打電話來關心我還是來討食的啊……」發光體嘖了一聲,「好吧,綠豆湯就綠豆湯,掰掰。」

掛了電話,通話時間四十七秒。

許郁德突然覺得為發光體糾結真是太不划算了,卡在心裡一個禮拜的事情居然在一分鐘內就結束,這種久違的身心舒暢感究竟……他覺得這已經不是「喜歡不喜歡」的問題,問題在他那從來沒發現的粉紅冒泡戀愛狀態啊!

萬一下一個階段進展到想到羅亦年就會傻笑的話,許郁德應該會重新忖度自己是不是經得起這種甜蜜的負荷──實在有點敗壞形象啊。

他能不能喜歡或者被喜歡到願意無視形象的狀態,自己也沒有多大把握。但反正他不得不承認和發光體閒聊的那種安心感,形象什麼的身外之物就暫時擺一邊,應該沒關係吧……這樣的念頭讓心中默默被餵養的暗戀吃了一頓大餐。

那通電話確實有效地安撫了許郁德,至少他不會在小公主用巴望的眼神看他的時候,一直想要扯她領子把她整個人吊起來,叫她搞清楚狀況。

許郁德本來氣得要死,一天一天過去,他變得越來越不在乎了。這兩隻要分就分了吧,反正世界應該沒那麼無下限,差不多可以確定發光體的下一個會更好了。

在跟羅亦年鬆散的聯絡中大概知道發光體跟小公主目前冷戰中,而且大有愈來愈久的趨勢,看看隔壁座位的小公主,從一開始的後悔、委屈到現在攤著張臉不太報期望又無可奈何,大概也是害怕失去知道怕了。

但怕了有什麼用,又不是可以左右人生的重大事件,人家再對她好了,一陣子之後就會故態復萌──許郁德還是必須承認,自己雖然知道這種小女孩子沒什麼惡意,但就是沒辦法認同。

然後又是一串忙碌的日子,原本負責活動的剪片的工讀生離職了,所以網頁不急著更新之餘,許郁德還要兼上剪活動影片的工作,整天整天的趕進度,於是不知不覺間也快開學 了。

對他來說一切的一切中最痛苦的還是上字幕,連逐字稿都要自己聽,偏偏講者咬字含糊不清、收音又不夠良好,聲音開到大得誇張才聽得懂。還好他手機放在口袋開震動,不然鐵定會錯過羅亦年的電話。

許郁德火速走到廁所接起電話:「喂,什麼事?」

對面卻一片沉默,許郁德拿開手機看了一下,確定沒斷訊,「羅亦年?」

「……」那邊只有不大穩定的呼吸聲。

「說話,你不出聲音這樣很噁。」

「我,我跟她分手了。」

「嗯。」一時之間千頭萬緒,許郁德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。

那頭的聲音還算平靜,只是說話很慢,「嗯,你要不要吃消夜?」

兩人很快敲定了時間地點。

見了面,羅亦年卻還是平常那副樣子,唯一可以算是異常的是他安靜不少。

許郁德也不逼他,就隨便羅亦年沉默地啃雞排,自己閒扯一些像是「你錯過我之前帶去的超棒水果盒」之類的廢話。

一方不知道怎麼開口說,另一方不知道怎麼問比較不傷人。

真是個尷尬的局面,許郁德想。但這種尷尬還是比羅亦年的消失狀態好上那麼一點點,所以他也就認了。

饒是如此,他還是眼明手快地扯住突然起身的羅亦年。

「不想講啊?」

「買個酒。」

「喝了又不會比較好。你只說要吃消夜,」許郁德語氣平常,手勁倒是有點重,「而且我不想扛醉漢回宿舍。」

羅亦年嘆了口氣,慢慢坐回位子上,還醞釀了一下才說得出口:「友庭昨天來找我,因為我從吵架開始推掉她所有的約,兩三個禮拜吧。

「我沒有辦法接受她對朋友界限的不在意,然後她也真的是不在意,所以完全沒辦法理解我在介意什麼。雖然她哭著說會改、說她太任性了不對……可是我覺得我已經沒辦法再繼續了。我崩潰她也崩潰,然後分了。今天早上比較冷靜了才打給你,剩下你知道了。」

「……嗯。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,許郁德只好看著他,等他繼續講。

羅亦年垮著肩膀,「大概是因為覺得難過的時間比高興多吧,而且認知不一樣好像也不是能改得過來的事情。」

安靜了一陣,彷彿要再開話題似的,羅亦年又說:「對了,友庭說什麼問過你問過別人之類的,是怎麼了?」

「她想透過我找你,只是我沒答應。」而且在心裡把她削了一頓。

「哦,」他表示理解地乾笑,「我跟她的問題不該煩到你,抱歉。」

「沒差啦。聽說你一開始不接她電話?」

「也不是針對她,」羅亦年的視線放在很遠的地方,「吵架那時候心情爛透了,除了工作,誰的電話都沒接。埋頭打工十幾天終於覺得好一點,才又正常生活……結果那串未接來電,除了她的電話以外,就沒別人了。」

「所以我後來打過去的時機很正確嗎?」許郁德不禁失笑,「你還可以跟我講些有的沒的。」

「一方面是平靜一點了啦,」羅亦年調回視線,看著許郁德,眼眶裡還殘餘一點點水光,「另一方面是終於有其他人打給我,讓我覺得我還不算活得太失敗,沒有真的談個戀愛談到沒朋友,所以那時感覺還滿好的。」

「呃,你有因為約會爽朋友約?」

「……嗯。」

「哦,難怪會擔心嘛……不過話說回來,暑假大家都回家誰會沒事打電話啊?」

羅亦年愣住,「……是嗎?」

「果然情緒激動會降低智商啊。」許郁德一臉沒辦法的樣子,拍拍羅亦年的肩膀,「你連自己人緣好不好都搞不清楚嗎發光體先生?」

「那你又知道了?」

「我神通廣大,可以直接占卜出你的人際關係。」許郁德繃著臉不想笑出來,「為了報答我的神準占卜,下次請再帶一杯綠豆湯作為謝禮,微糖。」

「好吧,你強。」羅亦年聳聳肩,笑了。

其實除了辦公室那群被零食收買的,其他的許郁德也不知道──出門都私下約沒共同朋友,也沒聽他提過別人,哪裡曉得。但如果能讓羅亦年高興一點,這種小唬爛也沒什麼。

後來不知道怎麼聊的,得出「失戀」就是要唱歌這種奇怪的結論,於是他們去夜唱了,然後忍不住唱到睡著了。

隔天醒來,許郁德拖著羅亦年出KTV大門的時候,被刺眼的正午豔陽戳醒,許郁德摸出手機想看時間,倒是先看到五通未接來電……這倒讓他四點才睡的腦袋瞬間驚醒──夭壽,今天有排班啊!要是之前他意識還不夠清楚,至少現在徹底醒了。

一陣慌亂後,許郁德還是決定端好平常上班模式的無表情臉,默默把手機收進口袋,暫時當作沒這回事,旁邊羅亦年還是半夢半醒任人魚肉的狀態。

小心翼翼地牽著夢遊中的羅亦年到機車旁邊,他居然還沒醒。

「鑰匙咧?」許郁德伸出手在羅亦年的眼前揮揮。

「啊?」

「你的機車鑰匙啊,不然我們走路回去嗎?」

羅亦年還是用一種柔軟而困惑的表情看他,無法消化。問半天問不出答案,許郁德心一橫,乾脆直接從他口袋撈了。

然後羅亦年忽然往後縮了一下。

「怎麼我每次在你旁邊醒來,畫面都這麼刺激?」羅亦年看著許郁德從自己牛仔褲左邊口袋摸出鑰匙,忍不住發表感想。

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醒的時機每次都那麼奇妙,」許郁德把叮叮咚咚的機車鑰匙塞回去羅亦年手中,「早個十秒你就可以自己拿了。」

「好吧。可是我好餓,你要不要吃早餐?」

現在中午欸。

許郁德還來不及回答,手機就響了。

對方聲音之大,完全可以讓兩人聽得一清二楚:「阿德你終於接電話了!你怎麼現在還沒來?」

──打工那邊來不及請假,都這樣了不如裝死吧。

「我發燒,頭很痛,」他的聲音立刻變得有氣無力,「我五點多冷醒想說再睡一下,然後就現在了。我想請假可以嗎?」

羅亦年瞪大了眼睛,一臉荒謬。

「是喔,啊那你好好休息啦,我幫你跟劉姐說。」

掛了電話,許郁德看著羅亦年複雜的表情,「幹嘛,捨命陪君子不好喔?」

「……你明明要上班還跟我夜唱,然後現在在那邊請病假?」

「我以為自己起得來啊。」才怪。還不是捨不得放不下跟放不下捨不得!

羅亦年倒是沉下臉來:「你下次有事就講,不要這樣。」

「好啦好啦──事有輕重緩急嘛,」許郁德無所謂地笑笑,「反正我們跳過早餐直接吃午餐吧,我也餓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