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嘖嘖，雖然我也知道這種單位簡介本身就很無聊，但是你也不能這樣發呆啊！我熬夜做的PPT耶。」
「我，我只是因為前幾頁的內容有點……嚇到？」
「你說這個？」藍央向上勾勾手指把投影的PPT往上換，「Deep Ocean嚇到你了？」
投影出現的是一個人穿著像潛水衣、亮著螢光花紋的裝備浮在空中，頭盔跟背後還接了一堆管線的照片。
他一個區區應徵演員的普通人，突然被說「這是你以後的工作內容」，誰不會嚇到啊？
「……嗯，妳的意思是，我要用這個超進階的虛擬實境模擬器跟AI演算出來的歷史人物……對戲？像是刺客教條那樣？」
「類似。你不要看它們都叫虛擬實境就小看人家，」藍央提到這個明顯愉快許多，「我跟你說，我們家Deep Ocean研發模擬超過十年，跟外面那種小打小鬧的消費型VR完全不一樣，你接上去啊，不管是痛覺嗅覺味覺，通通都可以模擬出來喔！」
「什麼？」梁予彬覺得心涼透了。
「而且我們AI可以馬上演算出虛擬人物當下該有的反應，所以你跟他們互動就像跟真人說話一樣。」藍央愉快地說，「這個真是團隊心血呀，我們當年可是請教了不少深度學習專家，還解析一大堆受試者資料……」
梁予彬知道疑案辦在簽約前打死不透露訓練內容的原因了。
因為他們面試的時候根本避重就輕到了極點，什麼「研究歷史上的犯罪案件」，藍央今天一解釋他才終於串起來！
用超擬真模擬器模擬案件，還要他進去跟當時的事件人物對戲，再加上這裡是專門調查歷史兇殺疑案的單位——那不就是要他直接跟嫌犯或殺人兇手面對面的意思嗎？
藍央用甜美的嗓音輕快地解釋，輕快到好像這只是在打電動一樣，「你不要一臉擔心的樣子嘛，就是要讓你進去跟以前的人說說話，對照一下AI模擬的內容跟我們目前的線索有沒有出入，或是探查真相到底怎麼回事，就這樣而已。」
「不是，都說在查案了，那裡面有殺人兇手耶！我隨便查一查問一問就被砍怎麼辦？」
「放心啦，我們有痛覺抑制功能，被砍到也不會跟現實一樣痛的。」
梁予彬怎麼也沒想到新工作是這樣的坑，他的想像力果然太貧瘠了嗎？
難怪要違約金！難怪訓練成本高昂！
是啦，訓練人用奇怪的科技，還在空中飄著演戲，成本哪能不高昂？
難怪薪水這麼漂亮還得簽保密協議，他都要合理懷疑裡頭有一部分其實是封口費了。
……他現在後悔來得及嗎？
梁予彬腦袋裡面混亂的念頭一大堆，理不出個頭緒，藍央看他這樣，反倒哈哈大笑。
「好吧，讓你冷靜冷靜，消化完再叫我。」藍央扔下這句話，就嚕著滑輪椅退開、遠離梁予彬的座位，回自己位置上咖啦咖啦地打起字來。
於是郭立群一進門，看到的就是石化在位子上，正在接受資訊衝擊的梁予彬。
「這麼快就講完了？」郭立群半坐在自己的桌子上，問藍央。
「講不完啦，撐得算久了。」藍央手上動作沒停，熟練地一心多用，還跟郭立群討論，「你覺得這個會不會成功留下來啊？」
「誰知道。」郭立群聳聳肩，無聊地拿手在梁予彬面前揮一揮，「別裝死了，沒這麼嚴重吧！一樣虛擬實境、一樣演戲啊，嚇成這樣什麼意思？」
梁予彬也不是真的完全呆住，但他就很沒有心思在這種發現被騙、考慮要不要直接辭掉的當口擺出笑臉迎人的樣子，他也顧不上什麼禮貌，氣到死著一張臉回嘴：「誰裝死啊？如果你上班第一天才突然被說『之後你要跟殺人犯面對面喔』，你不會傻眼嗎？」
「不會。」郭立群理所當然地回答。
「因為他以前是刑警。」藍央貼心補充。
「刑警就是你考之前就會知道要面對一堆血腥暴力的事吧！」梁予彬受不了地抹抹臉，「你們不是公家單位嗎？招募辦法可以這樣騙人的嗎？」
「不然你找組長投訴也可以，隨便你。」郭立群一臉無所謂的樣子，「不幹就今天馬上不幹，趁你資料還沒送出去，我們直接丟碎紙機碎掉就算了。」
「我以為我們前幾天簽約，資料就送出去了？」
「看來有人想要斷自己後路？這麼想賠違約金，我不成全你好像我們有問題。」郭立群冷哼了一下，向藍央伸手，「他的資料給我吧，我親跑，下午直接送內政部。」
被違約金一威脅，本來就缺錢缺到不行的梁予彬氣勢瞬間矮人一截，「喂喂喂不是……不要這樣……我沒有這個意思……」
藍央倒是沒有理會郭立群，繼續頭也不抬地打字，「才不要。要是他挺不過一個禮拜，到時候寫報告的又是我。」
「你們之前是找人找了很多次嗎……」梁予彬有氣無力地問。
「我們從籌備處成立以來就在找啦。」藍央點點滑鼠，印了一些東西出來，「要不是適性不行，就是被郭立群罵跑，沒一個成功送上去的……結果人都我在找，就我這個兼行政的最可憐，沒當過這麼不值錢的工程師……」
藍央似乎習慣了，「你去那邊印表機把資料拿起來，今天沒講完的就自己看。對了，在這裡說的事，不管你有沒有做下去都絕對要保密，不然組長真的會送案提告喔。」
「哦……謝謝……那這樣我是做到中午就好嗎……？」
「我是覺得你不要太快決定，」藍央這下總算不盯著螢幕了，用很誠懇的眼神看著他，「我們這邊給演員的條件很有競爭力的，薪水穩定又有宿舍，除了可以省房租，也不會叫你做一些奇怪的雜事——因為組長都叫我做——反正你都上山了，頭一個禮拜先做做看也不虧吧？」
「……我、我再想想。」
／
第一天下班，梁予彬背著一袋小行李到達宿舍。
雖然還沒確定待下來，但藍央還是先給了他宿舍鑰匙，報了地點要他自己來。
一開始他還有點猶豫，看到庭院停著郭立群那台閃亮亮的Swift，他才確定自己找對地方。
宿舍就一棟老式小公寓，房間雖多但家具不全，心煩意亂的梁予彬無心理會，先把東西擱在桌上，隨便拿了自備的面紙擦過積灰的沙發，暫且窩下來。
之前他想要有錢有工作，想辦法來面試，他錄取了；說要簽約，他簽了。
上班第一天就感覺被騙很想反悔，但是藍央說得也很有道理，穩定的演員職缺的確不好找，畢竟他又不想去兒童台當主持人兼演員，也不是很想真的去度假村「表演」。
他的手機響了，沒有來電顯示。
梁予彬被打斷思緒後顯得更煩躁了，但他還是皺著眉頭接起電話：「喂？」
「梁先生嗎？關於之前我們談的內容，你考慮得怎麼樣？」
……是打那通可疑電話來的傢伙。
如果他下定決心，要領疑案辦的薪水、在這裡專心演戲，一邊偷挖商業機密顯然不是明智之舉。
但是這個神祕人在他第二次面試完當天就來電，並且開了非常棒的酬勞——可以讓他不用接任何打工，專心演戲三、五年的那種酬勞，對他來說無疑是誘人的提議。
梁予彬還在考慮要怎麼回話。
對方沒等他，接著說：「只是要你配合弄個資料，很簡單吧？你應該可以答應？嗯？」
「可是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留下來……」
「那你就更該答應了。」電話那頭，神祕人的聲音有著某種蠱惑人心的低沉，「這樣你的違約金不就有著落了嗎？」
梁予彬狠狠吞了一下口水。
梁予彬覺得這個單位比他想像得還要複雜。
深山裡門禁森嚴的「歷史研究單位」、異常優渥的酬勞、聲稱有厲害的高科技，甚至還有要他蒐集情報的神祕人。
雖然那條件實在誘人，但感覺答應了就會被牽扯進奇怪的漩渦裡……天曉得對方怎麼拿到他資料還打電話來的？而他如果答應了卻辦不到，這人會不會要人找他麻煩？
「你把弄資料說得那麼簡單，我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拿到重要資料？」
「這你就不用擔心了，絕對都是你辦得到的事，你肯配合就好——首先，你就先畫個內部地圖來吧，就這麼簡單的事情，辦得到吧？」
「我沒辦法弄得很精準喔……」
「無所謂，一般人畫得了的就行了。就這任務，地圖畫完傳回來直接給十萬，你辦得到吧？」
「……我要怎麼收錢？」
「你就先做，傳到簡訊指定的地方，後續我自然會安排。」
